大医之道

——医学人材论与读书论

世间万法，率皆虚诞，偏能饶益有情者，佛法之外，非医道而何？惟大医之道，自唐以降，亦寖衰矣！是世乏和缓之材欤？抑众生祚薄耶？金元之古方不能治今病，明清之温病学派流行，民国之取缔中医，建国后之中西结合，把个好端端的圣贤之学搞得个面目全非，岂非我辈之罪欤！

吾尝谓中医之所以能行于世间者，赖有经方存焉。夫经方者，经典方也，非经验方也。经方之作，始于圣人，愍斯人之疾苦，仰观俯察，立方垂法，大济烝人，岂容后人率尔更易？末世人烦恼厚重，心识粗大，情想飞扬，不善体悟圣心，见经方药味简少，遂谓前修未密，后出转精，因而恣意加减，刊削圣论以合鄙意。孰知夫东方医学者，乃大圣人于深密禅定中，悲智流露，取彼天地之四大，用治我身之四大，显法阴阳，密配五行，盖古之所谓禁方也。伊尹、仲景皆祖述先圣，非师心自用矣。仲景论广汤液，泽被万世，岂非大悲菩萨之化现耶？然经方深奥莫测，贤明如孙思邈亦云「经方之难精，由来尚矣」，非其人岂易探骊得珠哉！故欲传经方之学者，必先得其人；既得其人，必授之以法。

云何其人？孙真人尝有《大医精诚》之作，诚得要之言。语有「医者佛心」之谓，盖以佛心而医众生之疾也。何者佛心？大悲心是。见众生之苦犹如己苦，必欲除之而后快。月称论师云：「如佛哀愍彼众生，子毒母痛亦不及。」善哉斯语。能以此心而行医业者，入于诸佛大悲相应法门，得诸圣加持，获不可思议之神效，斯义岂易言哉！能以此心研核经籍，安贫乐道，造乎精微，亦天然之理也。然亦须才高识妙始得，如何顒语仲景云：「君用思精，然韵不高，后为良医。」卒如其言。广西刘力红博士尝谓欲学中医者，需清华北大之才。余谓纵清华北大之才亦未必得入其室。何者？以众生根性各有不同也。夫欲学医者，需心思细密精深，又善统观全局；能善守圣章，又不可死执不化；能活泼妙用，又不可离于规矩；能知先后，次第不乱；能知轻重，章法分明；能不为群迷所蛊，必胸有定见；能不为人情所动，亦不悖世俗。夫以如是之义求于世间，千万人中难得一二，是以良医世所罕觏也。或菩萨宿以医方利人为愿者，能得如是之良材欤？

云何其法？若似今日之中医学院者，实是魔魅人家好男女。邓铁涛老尝云：「中医之出乎学院者，诚中医之掘墓人也。」岂河汉之言哉！余于辽、广二校，学医八载，见师若干，最服膺者非临床诸师，乃授医史之李师巨石也。于其语之印象最深者，惟「学医须读原著」。吾更广演其言，立三不可论。云何三不可？谓在校之中医学生，不可读西医之论，不可读中医院校教材，不可读唐以后之医书。何也？俱乱圣教故。若临证数年，胸有定见，欲演所知，读之即不妨。

今拟课程表如下，若依吾法，中医师四年即可毕业出师。

第一个学期：1. 中国医学史。俾学生知夫医学之源流也。2. 古汉语。通古今之钤钥也。其上根者可读七经，谓《四书》、《易》、《老》、《庄》；其中根者，可读《古文观止》；其下根者可读五版《医古文》教材。

第二个学期：《内经》。可以《内经知要》或《灵素节要浅注》为课本，以后者为优。

第三个学期：1. 背诵《四诊心法要诀》及《濒湖脉学》，不要求理解，到临床时自然明白。2. 《神农本草经》。可参考陈修园《神农本草经读》及徐大椿《神农本草百种录》。黄元御的《长沙药解》甚好，解析仲景药法。日人吉益东洞《药征》及黄煌《张仲景五十味药证》俱可取观。

第四个学期：《伤寒论》。重要条文要求背诵。参考陈修园注。

第五个学期：《金匮要略》。重要条文要求背诵。参考陈修园注。

按：历代伤寒金匮著作甚多，可观者少。有清以来至今，吾选出经方临证六大家，其书俱可观之，依次为：黄元御、陈修园、郑钦安、曹颖甫、胡希恕、刘渡舟。于诸家之优劣，吾不作评论，学者读之，自有见解。

第六至八学期：随师临证。日则出诊，夜则温课，学验俱增，进益必速。

毕业后十年内不许读他书，十年后则可读，即上所谓之三不可俱可矣，以知见稳固故也。

以上所述者虽一家之言，然亦步武先圣，轨则经典，其可不自误误人也欤！知我罪我，其任当世。

（2010.03.22）